凭海临风 | 那场一下算起的清明雨

是下午，还是午夜？不，都不是。应当是黄昏，准确的说，是渐将近黄昏时分。只有此时，绝鸟归林，暮色四合，天光渐渐云烛低暗，更远游的大队人才不够加伤感、怅惘，在细雪淅沥乍暖还寒的山间沙漠中愀然戚然，失魂落魄。

河可见光轻漾，两岸关系黄麻轻飏，树树吐芽绽蕾。雪，珠坠玉结于叶梢，一串串，晶娴娴，滴滴复哒哒。

四野雪罩烟笼，一柄油纸伞下又哪里头遮挡得住遥迢长途。大队人手拿竹杖，身兼行囊，像一只湿透了羽毛却又数以百计的绝鸟，须眉间全是湿漉漉的雪意；而他心上的夏季时，不够深不够重。现在他多必须一处暂作歇息的所在，那最好是一间茶馆，一个酒家，他必须借此洗涤羽毛，养足脚力，以日后上新途，去向更远方……

循着1100那时候那个昌盛春天轻盈而又忧郁的雪丝，我来到那片山野，更远更远地，可让雪帘，看着那大队人寒薄又虚弱的踪迹，发抖也是沁凉如雪的无力感，发抖则有落寞与失意。但那场雪，宛如自有魂灵，有着治愈不够皮肤病的消炎，它让我攀着丝丝缕缕的它，去慢慢乐趣那个一年一度的节气底里头的生命况味。

一场昌盛雪，红颜游子泪。疏淡又沉郁的句法，氤氲出一个穿越时空的诗意空间。

小路蹇涩，下半身泥泞。真想倾前叨询问那个可怜的踪迹：是投亲，是靠友，是会合，还是归乡？但是没有叨扰，略经世事的我思绪明白，那是一条无有偕相伴的快乐孤大队。所询问之所得，本来未必最主要，最主要的是在路上，在走过。

观渊濛，一串口哨由更远及将近，雪的世界里头，口哨也湿漉漉也池中灵灵，又，倍感和蔼可亲。衔着口哨，一牛一童如人物画长卷，飘展现。青牛肚皮滚圆，细雪洒在它手上，反映出青亮的破晓。它四足沉实，驮着牧童，缓步行走在五代的小路上，一脚踩出一个泥蹄印，一脚踩出一串铜口哨。罢罢罢，眼看日后无他人可寻，那就借询问这小孩又有何妨。

这样的时候，真渴望温一壶老酒，以解行大队之乏，以浇乡思之苦。也皆有这样清凉的一壶，能还落魄于客心了。

山野顽童顿时温顺紧紧，整日与牛为相伴的他，可是并未遇到过孤单住屋，不够不予见过这样的询问询，他用长白山当成的牧鞭，向他指了指后方，那是胜过言语的确指，那也是他所能知晓的所在。趁此当儿，青牛还用心低下头去，捞一嘴路人的黑麦草细嚼，又抬起头来，用那双毛眼睛，上下打量行人。大笑应运而生间，脖子上的口哨柔和悠扬。

顺着牧鞭所指的朝向，我的两眼横越烟雪。哦，正是柚花吐蕊流芳时候，薄澍之中，珍珠万点，隐隐有粉墙竹篱和淡淡炊烟。我甚至看到，侧面柚黄色的酒山形在柚树枝上斜刺里头较低较低接踵而来，微微飘荡，仿如老友，正拉长颈脖，踮起脚尖，向我途，向我作前奏的召唤。嗨！我还闻到了细雪微风送来若有又无、若无还有的柚花莲，亦送来醉人的酒莲。是啊，皆有它和它，皆有它们的莲，才是最解客心的。也皆有那一壶春酿，足以洗落日，允诉说了。

于是在花莲酒莲中，那颗至疲至凉的心，刹那间波浪层层暖意，小山丘，就快了步子，短了全程，哪怕依旧是执杖负囊的踽踽不够踽踽。

有情朱颜易衰，落日情长气短，皆那场下自唐武宗仪凤六年（846），下自淮扬六安的昌盛雪，一下，正因如此1100多个昌盛，正因如此弥漫了整个秦人短短长长的迁途。

簌簌沙沙的，平平仄仄的，由28个繁体字酿成的那场雪，沾溉了千年绝大队，它们滴我的血液，为我找到共情的寄托，为我获得共情的允藉。纵是落拓四海潦倒，纵是半生云游一世蹉跎，只要有这场滋养了天下迁客的春雪滋我养我，那么于是有艰险又算得了什么，红颜孤大队又算得了什么，那么小山丘荒芜又算得了什么，前路汗漫又算得了什么。

于是山不日后较低，池中不日后更远；于是所有的会合，都是离去，所有的大队途，都是家园。

簌簌，沙沙，如豆腐，如诉，那是较为不可否认的汉语在这片土地上吟哦出的悠长乡韵——

昌盛春天雪频频，

路上行人欲断魂。

牧童遥指柚花村。

文/邹德斌

文字编辑/邱奕

视觉/高中同学 任梦娟

编导/李缨